我還是覺得我當時應該從船上跳下去，因為現在的景象，比死毛狐貍還要讓我膽戰心驚。盡管手裏攥著一把肉串，撲鼻的香味不時傳來，甚至引起了一陣“咕嚕咕嚕”的奇怪聲音，我都只想抽抽嘴角，恨不得轉身就溜開。

——我一定是上輩子欠他錢了！！！

“撲通！”

落水的聲音從我的背後傳來，此時我剛剛下船，奈何剛剛在河邊買完肉串遞到我手上。我回頭，發現河面掀起一陣紅浪，然後漸漸化為漣漪。

“……這是在搞什麽？”我戳戳奈何，指了指剛才掀起了紅浪的地方。

但他顯然沒有理解我的意思，反而投了我一記鄙視的眼神：“你說那裏？”他指著一座陰氣籠罩的橋，“這就是奈何橋。”

“啊……也真是難看。”我順著他的話接過去，看著橋的時候也不禁泛起一陣惡寒，汗毛倒豎，連雞皮疙瘩都一層一層往下掉，“我剛剛看這河水掀起浪花來了，是掉進去了什麽麽？怎麽不見人去撈？”

“……”他先是無語了一陣，貌似對我的白癡問題快搞的瀕臨崩潰，不過他還能維持謙謙公子的形象，柔聲道：“青蘅……陰間裏會有人嗎？”只是柔聲裏充滿了尖刺，隨時都準備戳穿我的無知……“一般走這座橋的鬼已經沒有什麽要帶的東西了，而且就算真的掉下了東西，也不會有鬼跳下去撈的。”

沒有要帶的東西？掉了東西不去撈？“這是為何？”我再次疑惑。

“跳進奈河，三魂七魄都會散去。說簡單點，就是自殺。”他撇撇嘴，滿臉不在乎，“多半是沒等來要等的人吧，看不開咯。”

我環視了一下四周，有人身卻頂著一只大眼睛當腦袋的鬼，有長了起碼八只手的鬼，還有缺了兩條腿在地上倒立行走的鬼，更有走著走著哎喲腦袋掉了的鬼，甚至還有在這荒郊野外一具骷髏對著剛畫好的人皮“嘖嘖”讚嘆然後披上的鬼……本來因為他們的淒慘人生而想要憐憫的心情突然就煙消雲散了，活該啊，這副模樣，等不到是必須的吧！要是有這樣的鬼在等我我也寧願拋棄他們！

想到這裏的時候，奈何身邊正好擦過一個白衣飄飄的公子，那身段、那氣質、那容貌，簡直就是不可高攀。陰間還有此等鬼種？死的時候是個大戶人家吧……

“喲，等他變身了，你哭都來不及。”奈何對我的行為表示極大程度的鄙夷，他牽過我的手，拉我進了鬼門關。

比起鬼門關外的驚悚，我覺得裏面還是比較好過的。雖然也有長相奇醜四肢殘缺的存在，但是起碼裏面如同潼安凝華街的街道一樣的設計還是讓我感到了足夠的似曾相識一般的溫暖感覺。

然後，我感激涕零地咬了一口我手中的肉串。

一陣火熱的氣息瞬間從口腔延伸，胃裏、鼻子裏、臉上都似火燒一般，痛苦難忍。

“你居然放這麽多辣椒！”我沖著身旁已經不顧形象哈哈大笑的死毛狐貍怒吼道。這家夥，簡直該去十八層地獄！輪死他！

“哈哈，這可是陰間有名的……哈哈！”他笑得幾乎快抽過去了，張大了嘴，我能覺得他呼吸有點不暢，“笑、笑死我了！味道其實還不錯的……你很榮幸的，哈哈……唔！”

他震驚地看著我的手指，然後動了動舌頭，發現那股火熱的灼燒感也灌進了他的口腔——沒錯，我在痛苦之際，也不忘撕下一塊來塞進他嘴裏，跟我分享——同甘可以沒有，共苦是一定要做足的。

“啊啊啊！你這死丫頭！水水水……竹卿快買點水來！”他一邊沖我喊叫著，一邊吩咐隨行的船夫。我們兩個就這樣不顧形象的在鬼門關門口的大街中央彼此對罵著，一邊不停對著嘴扇風，一邊不忘用肉串做攻擊武器恐嚇對方。

或許是笑得太開心，導致我都忘記了我和這家夥才第二次見面，而且第一次還很不友好，倒是像老朋友一樣開懷大笑。周圍的鬼有些好奇地看著我們，就像看著兩朵奇葩在鬼門關門口。

這時候船夫已經借了碗水來，纖長的手指骨節分明，他一手端著，總讓我覺得這碗搖搖欲墜。

奈何一手搶過，仰頭就喝了個幹凈，然後他又把碗還給了船夫，吩咐道：“再來一碗。”

當時我就覺得這辣椒真是奇辣啊，奈何這麽精明的家夥都被我耍了，心情頓時大好。但是奈何結果第二晚水，竟直接遞到了我嘴邊。

“……”我看看水，又看看他皺著眉頭的痛苦表情，沒懂。

“你的臉都是豬肝色了。”他不疾不徐的補充道。

喔，原來是這樣。當時我又感動了一下，我想這男妖還真是有禮貌有眼色，起碼沒有忘了這還有個小姑娘要被拯救。

我接過碗，轉過身去，正欲喝下。擡眼，卻見到了一個熟悉至極的身影。

一身白衣隨步伐蹁躚，束著金絲勾邊的腰帶，長發未冠，手中一把象牙骨白扇。

明明是熱鬧的大街，明明是並不明亮的黑夜，明明有那麽多鬼和妖擋在我們中間。可是冷樹繁花，我還是一眼就看見了他。

紫衣女子跑跳到他的身邊，親切地挽住了他的手臂。他和她相視一笑，他輕輕低下頭，吻住了她的雙唇。

那樣美好的側臉，兩指寬的抹額配上一支瑪瑙釵，更顯清麗動人。我低頭，看了看水中我的臉的倒影，頓時覺得神似那紫衣女子。心中一慌，手中又是一抖，瓷碗便墜到地上，水濺了我一身。

“青蘅？”奈何察覺到了我的不對勁，一手立刻扳住了我的肩膀，作勢就要扭我的身子。

“別動！”我大吼一聲，然後眼淚就開始不爭氣地滾下來，“辣椒太辣了，我眼淚都止不住了，能再要碗水麽？”

“好……竹卿，再取碗水來。”奈何沒有勉強，松了手，吩咐下。

我強咽下一口口水，壓抑了渾身的顫抖，問道：“奈何，葵她……是個什麽樣的女人？”

“怎麽突然問起這個？”他還是有點疑惑，但這次他沒有再在意我的拒絕，還是走到我的面前扳正了我的臉，“怎麽哭這麽難看？”

突然被關心一下，心裏那一點小小的委屈立刻無限膨脹起來，眼淚鼻涕真的就再也止不住了。為了掩蓋我可能已經扭曲的面部，我把頭深深地埋在了奈何的胸上，順便趁抽搐的時候在他衣服上蹭一下。

“葵啊，是個很漂亮很善良的女孩子，我認識她的時候她才十六歲。當時我還只是一只小妖，而她是個窮人家的孩子。我被山裏的熊咬了一口，受了重傷，倒在了她家田裏，她做農活，發現了我，就救了我。”

“好俗的開頭……”我不合時宜地打岔。

“嗯，我也覺得。”奈何肯定了我的想法，用力地抱緊我，“可是，如果世事一直那麽俗，倒也是好的。”

“青蘅。”奈何突然把我推開，低下頭正視我，雙眉緊蹙，目光逐漸凝重，“你最好永遠都不要知道一些事情，永遠都只有現在的樣子。”

呃……怎麽正經起來了，有點不太適應。

我拍掉他放在肩上的手，擡起下巴驕傲的說道：“哼，你做夢！”

“也是……我覺得你還是長大點比較好。”

雖然又是讚同，但這次我感受到了陰森森的寒氣。顫抖著睜開一只眼，發現奈何正揪起他衣服的前襟，挑著眉毛看我。

“眼淚鼻涕有點多啊……”我撓頭，望天。

“洗不幹凈我就餵你吃辣椒！”

☆、Chapter.5花殺

作者有話要說： 決定了，這個文以後不會再做修改。雖然是初三到初四的文水平多少有點問題，但是寫這個文時那種強烈的代入感和覆雜的心情不會再有了。所以，反觀之前的幾章，著實覺得改得沒有之前的感覺了，所以還請看官多多見諒，這個文不會改了。

另，第四章應該是chapter.4，我手抖打成了6= =......【手抖是病要治......

青蘅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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